1.9 山寨手机
一夜未眠,郭笨聪仍然清醒之极,这也得益于他在大学时期 "挑灯夜战"的成果。
这里所说的"挑灯夜战",自然不是刻苦学习,而是大家玩牌正玩得起劲时,宿舍楼却忽然关灯了,此时会有人点上蜡烛继续奋战。倘若当天是周末,这场战斗便会持续到第二天一早。打牌通常有四到六人,有时候也会有八个人一起玩四副牌,周围又不乏观战团。于是乎,在大学里熬夜已是家常便饭。更有甚者,即使第二天要上课,大家仍然要战到三、四点钟,尽管如此,也因年轻力盛,丝毫不影响第二天的学习。
郭笨聪这两年锻炼的成果立时有了回报。此时,他又精神抖擞地站在甲板上,望着远处依稀可见的大片陆地,问道:"听琴,前面那片陆地,该是琼州岛了吧?"
听琴摇头道:"我也不知。不过船队既然要去琼州,前方又有陆地,想必就该是了吧。"
郭笨聪看她说话时无精打采,微露疲态,知是昨晚陪着自己熬夜所致,心下有些过意不去,道:"听琴,看这陆地似乎还有十几里,不如你先去房间休息吧。"听琴摇头道:"公子忙了一整夜,也未曾睡过,只是公子全神贯注于书卷,未曾留意其实我已偷偷睡着,此时早已休息好了。"郭笨聪看她执意如此,也不便多说,心想这小姑娘的年纪比我还要小三四岁,精力也该比我更好些的,且由她去罢。
其实,人在三十岁以前的时候,熬个通宵并且第二天继续保持清醒是件极为平常的事,倒不是说十六岁就会比十九岁有什么优势。
郭笨聪自然是习惯了通宵工作的,然而听琴却不一样,但如果回到一百年前,却另有一番说法。
一百年前的临安,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城市;同期的罗马,也是欧洲最大的城市。然而与临安相比,罗马根本就排不上名,甚至连南宋的前二十名城市都排不进。当时临安城中的人口已逾百万,人民生活相当富庶,夜生活也极为丰富,大街上灯火彻底通明,一直持续到第二天清晨。在那个时候的人们,熬个通宵已是家常便饭。
然而最近几十年以来,蒙古大军所向披靡,将中亚、西亚、东欧、南亚的国家的版图尽数划入蒙古帝国范围之内;南宋就在这种环境下坚持生存着,人人都在为大宋的生存奔波,又哪里来的心情去过什么夜生活。
二人立在船头看了一会,忽然觉得大船转了方向,距离那片陆地越来越远。郭笨聪奇道:"咦?为什么又掉转船头了呢?"说着,又向听琴看去,似乎听琴本来就该知道其中的缘由。
听琴也是一脸茫然,自言自语道:"是啊,为何要掉转船头呢?难道前面不是琼州?又或是遇到了元兵?"接着又摇头道:"应当不是元兵,否则帅船上会有号角吹起的。"
二人正说着,已有几名士兵走了过来,行色勿勿,似乎船上发生了急事。郭笨聪迎过去问道:"几位兄弟,前方已看到陆地,为何又要调转船头呢?"其中一人答道:"听说是船舵转动不畅,我等正要前去查看。"郭笨聪"哦"了一声,又回到听琴身边站定,将那士兵的话告知听琴。二人站在船舷旁,眼看着其它船只渐行远去。
时值三月,天气已开始转热。阳光直射在甲板上。虽然是上午,但郭笨聪已觉得有些燥热,道:"既然大船掉转了方向,想必一时也无法靠岸,不如回屋休息吧。"听琴应了一声,紧跟在郭笨聪身后进了船舱,又各自回房。
郭笨聪开了窗户,阳光直射进来,照在窗边的书桌上。这桌子用黑漆刷过,不一会儿便热得烫手。郭笨聪取出包袱,将那只手机放在桌上,任由阳光照射着,过得片刻,整个手机已被晒得发烫,他将手机翻转,又晒了约半个小时,心想也该晒得差不多了,转身回到床边,将那密封饭盒中的备用电池取出,小心翼翼地装到手机上。
电池刚刚装好,郭笨聪迅速将手机凑到鼻前闻了闻,未见有烧糊的味道,心中大定;然而他始终有所担心,又将电池取下,拿着手机上下左右端详了许久,并未发现丝毫异状。
接下来就该试着开机了。郭笨聪忽然紧张起来,进而又转为恐惧。他活了这么大,从上小学起便见过各式手机,紧接着又有了自己的手机,却从未像现在一样,对一只山寨手机如此在乎;他甚至觉得自己的性命,也早已完全地系在眼前这款山寨手机上了。
默默地祷告了一阵,郭笨聪终于横下心来,将电源开关轻轻按了下去,却未见有灯亮起,他以为自己太过小心,因此刚才按得轻了些,当下又在手上稍稍用力,那手机却仍然毫无反应。郭笨聪失望之极,又怕长期通电之后将手机彻底烧毁,忙取下电池放回饭盒,然后坐在桌前发起呆来。
过得片刻,郭笨聪又将那手机重新拿起查看一番,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,这手机的锣丝竟然是内六角的。倘若手机的螺丝是十字形倒也好办,随便找个小刀便可以拆下锣丝,但对于内六方的锣丝,就必须制作专门的开启工具,也就是说,在当今这个世界上,没有任何一种现成的工具可以将手机拆开。
郭笨聪失望之余,也无可奈何,在床上躺了下去,心中不断思索着如何打开手机的后盖。按理说,手机里的水也干透了,但为什么仍然无法开机呢?倘若是某根电线断了,又或是插头接触不好,还可以将这手机修理一下;但如果是芯片烧了,那就真的是回天无力了。
郭笨聪一晚未睡,今日再这么一折腾,已是疲倦之极,不一会便沉沉睡去了。
一觉醒来,已是傍晚时分。郭笨聪一骨碌从床上爬起,心中想的第一件事,便是找一个可以打开手机后盖的工具。他走出房间,径直来到厨房。
厨房内只有一个厨师,约四十多岁。看到郭笨聪进来,那厨师已认出是新任的军器少监,忙上前见了礼。郭笨聪也不多说,向那厨师简单问了几句,转身走到墙角,拿起一块磨菜刀的磨石便要离开,忽又看到另一人也走了进来,正是听琴。
听琴微微一惊,万没想到郭笨聪会到厨房这种地方来,奇问道:"咦?公子怎会在这里?"郭笨聪支支吾吾道:"啊……我来拿一块石头。"说着,头也不回地离开了。
离开厨房之后,郭笨聪又多方打听,找到了船上的一名工匠。那工匠听说军器少监要一根铁丝,二话不说,拿起铁锤敲了一阵,已将一颗铁钉敲成了合适的尺寸。
郭笨聪拿着这两样东西回到屋中,找出手机对比了一下,却发现这铁钉竟然有些粗了,看来要磨成全部的尺寸,也得费一番功夫。他倒了一杯水放在桌上,又将磨石也放在桌上,拿起那铁钉便磨了下去。磨了好一会儿,郭笨聪始终无法将其磨成六角,却是磨得越来越尖了。
郭笨聪暗自摇了摇头,知道自己的钳工技术差劲之极,转身出了房门走上甲板,正要去找那工匠帮忙,却见听琴已走了过来。
郭笨聪此时一心想着六角螺丝,看任何东西时都会在心中暗自比划,看其尺寸是否相符。见到听琴时,郭笨聪不由得上下打量,忽然间,目光已被定住。
听琴见他看向自己的目光有异,不禁愕然。
郭笨聪凑上前去,悄声道:"听琴,你头上那支钗子,能否取下来让我看看?"听琴听得一愣,指着头发道:"公子是说这个?"眼里满是疑惑。
郭笨聪连连点头道:"嗯,就是它了。"
听琴更是莫名其妙,又不好推脱,一手扶着头发,一手将那钗取了下来递与郭笨聪,道:"这只是一支普通的银钗,公子要来何用?"
郭笨聪也不答话,接过那银钗看了一眼,面露喜色道:"正好,再合适不过了。"
听琴看得惊讶之极,也不知道他这一个大男人,为何忽然对姑娘家的饰物有了兴趣;她心中虽然疑惑之至,但想他必定有其理由,却也不便多问,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郭笨聪拿着那银钗,欢喜地去了。
听琴站在甲板上发了一会呆,左手扶着头发,迈步向厨房走去。
郭笨聪回到房中,已是迫不及待,拿出手机比划了一番,登时喜上眉梢,这银钗的末端大小合适,正好用来磨制六方起子,当下拿着银钗对准磨石,便要磨了下去,忽又发现银钗上似乎刻有两个小字,他心下好奇,凑到蜡烛旁边仔细看了起来。这两字虽然极小,却刻得工整之极,即使在烛光下也能清楚地看到是"听琴"二字。郭笨聪不由得一愣,手中拿着银钗,却再也磨不下去了。这银钗既然刻有字,想必对听琴有着特别的意义。
郭笨聪叹了一口气,沮丧之极,又走出房门,想再寻那工匠帮忙。刚走得几步,便看到听琴走进船舱。
看到郭笨聪又要离开,听琴问道:"公子又要出去了么?那银钗可否派得上用场?"
郭笨聪摇了摇头,道:"那银钗还是还给姑娘吧。"说着,又走回房内从桌上拿起银钗,道:"我方才见这钗上刻有字,便寻思着这钗对姑娘极为重要,自是不可将其毁了去。"
听琴奇道:"公子说要将钗毁了?这又是为何?"郭笨聪忙道:"其实倒也不是彻底毁了,只是磨去一些而已。"说着,又连连比划。听琴这才明白过来,道:"公子只是磨去一些,又如何算是毁了呢?"郭笨聪点头道:"这倒也是,即使磨去一些,仍可继续使用的。"说到这里,他不由得又向听琴头上看去,却是吓了一跳,也不知道听琴从哪里找到一根竹筷,此时正带在头上当钗子用呢。
郭笨聪复又转回屋内,忙活了近一个小时,终于将那银钗的一头磨出了六边形。他拿出手机试着拧了一下,觉得不太满意,又反复修正了一会,这才顺利地将第一颗螺丝取出。
此时天色已暗,郭笨聪又点了三支蜡烛,将桌上照得一片通明。他小心翼翼地将其余的七颗螺丝全部取下,终于打开了后盖。
手机中的海水早已被太阳晒干,郭笨聪也松了一口气,又将主板上的几个插头拔下反复看了一阵,终于发现连接电池的那部分电路板被一层绿色的沉积物覆盖。郭笨聪略一思索,又从包中找出电动剃须刀,取下其中一片刀刃,将那层绿色轻轻地刮去,终于找到了问题所在:连接电源的那部分铜皮,已被海水腐蚀,竟然从中间断掉了。
郭笨聪大惑不解,按说海水是不可能在短短两天之内,便将电路板上的铜皮腐蚀断,但为何此事偏偏又发生了呢?他想了一会儿,已知其中缘由,必定是因为电池中的微弱电流,又或是手机中的电容仍在放电,因此加速了腐蚀过程。然而事已至此,郭笨聪也懒得追究其真正原因,一心只想着如何修复断开的电路。
倘若是在后世,修复工作简单之极:找一支电烙铁,再随便找些铜丝与焊锡,只需十秒钟便可完成修复。然而此时是宋朝,又哪来的焊锡与烙铁呢?
郭笨聪将手机的主板翻来翻去看了几遍,试图从主板上搞些焊锡下来,却发现这主板的做工极为精致,所有零件全部是表面元件,显然都是由机器焊接的,想要从主板上找一块多余的焊锡,万无可能。山寨手机有如此做工,已完全超出郭笨聪的预料。
郭笨聪无奈之下,心中又生出一个念头,取出电动剃须刀,正要看剃须刀内是否有多余的焊锡,忽又神情颓废跌坐在椅上,这剃须刀上的螺丝竟然是十字螺丝。
郭笨聪叹了一口气,心中暗自懊恼为何不带些螺丝刀过来,但转念一想,又有哪个大学生在放假回家时,会在包里带上改锥、焊锡、烙铁呢?
失望之余,郭笨聪又走出房门,径直到了厨房,拿起一把尖刀转身便走。那厨师看得目瞪口呆,也不知道军器少监为何在深夜来到厨房借用杀猪刀。
再说郭笨聪,刚刚回到屋内,登时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。听琴不知何时已进了屋,正凑在桌前,细细地看着桌上那一堆大大小小的零件。
郭笨聪固然吃惊,却不知听琴的惊讶绝不亚于他。她在门外敲了了半天门,也未见有人作答,便以为郭笨聪出去了,推开房门想要将房子打扫一番,却发现郭笨聪在桌上那一堆奇怪的物事;她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些什么东西,忽又想起以前曾见过道士作法时,会拿出些铜镜、铃铛之类的胡乱摇晃一番,便认定了郭笨聪也在干着同样的事情,再回想起前天发生的"观天象"事件,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。如此说来,公子是个修为极深的道士?
听琴自忖猜测得没错,不由得起了兴趣,凑到桌前想要仔细看看这些"法器"究竟有何特别之处,忽又听到房门被打开,只见郭道长手持三尺杀猪刀,神色慌张地立在门口。
郭笨聪看了看听琴,又看了看桌上那一堆零件,顿时呆若木鸡,心中暗叫"完了,完了,这丫头必定识破我的身份了。"
慌乱了一阵之后,郭笨聪不禁哑然失笑,这些都是后世之物,小丫头纵有能耐前观五百年,后观五百年,也只是观到了清朝,又哪里知道手机是何物?当下心中大定。
再说听琴,看到郭笨聪先是惊慌失措,后又眉头紧锁,继而如释重负,瞬息间表情万变,只道是他责怪自己随意闯入,心有歉意,忙道:"我刚敲门无人应答,心想公子外出了,便借机将房间打扫一番。"如此说着,又转头看向桌子,连声道:"公子桌上的东西,我一下也没碰过。"
郭笨聪看她言语颇为慌张,又多有自责之意,心下再也不忍,脱口道:"无所!无所!这也不是什么大事,姑娘尽管看吧。"心中暗自得意:你就是再看上五百年,也看不出其中门道。
听琴听他连声说"无所""无所",更是惊讶之极,但听他语气似乎多有安慰之意,想必这"无所"当是"无妨"的意思,心中稍定。
其实这"无所"乃是郭笨聪的口头禅。"无所"原是"无所谓"的意思,只是郭笨聪觉得三个字说起来太麻烦,便省略了最后一字。朋友同学听习惯了,均明白其中含义,不知不觉间,郭笨聪周围几个宿舍间已开始流行此种说法。此时,郭笨聪情急之下随口讲了出来,倒也未曾查觉自己口不择言。
既然被听琴看到了,郭笨聪索性也不再避讳,拿着尖刀拧开了剃须刀的锣丝,刚刚看了一眼,已发出一声欢呼,这剃须刀内的连线上,果然可以取出足够量的焊锡,甚至在连线的焊点上还能找到一些松香。郭笨聪割下一缕铜丝,将银钗在蜡烛上烧热,费了好半天劲,却始终无法将焊锡镀在铜丝上。
郭笨聪暗自叹了一口气,微微摇头,看来这些工具极不称手,况且现在已是晚上,光线又不好,倘若一个误操作损坏了电路板的其它地方,当真是得不偿失了。郭笨聪知道此事急不得,又将那堆零件一一装了回去,心想明天第一件事,便是找铁匠做一把镊子、一把火烙铁、若是能再找些松香就更好了。
收拾好桌子,郭笨聪取出昨晚未写完的那些纸摊在桌上。听琴见状问道:"公子可是又要继续写了?"郭笨聪点头道:"是啊。"话刚出口,忽又转念一想,心道:"这丫头似乎对我极为关心,想必是受了陆秀夫所托来监视我的。前两天,我曾当着众人的面夸下海口,声称可以造出射程五百步的火炮,倘若再没动静,难免令人起疑。"想到这到,又改口道:"一会儿再写吧,今晚我要画图,一门火炮的设计图。"